文化苦旅(全文字)分章阅读 11

余秋雨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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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波光云影,

海量小说,【德书库】

小桥流江村。

淡淡地了此地的魅所在。据老者说,去镇居民婚娶,轿乐队热热闹闹地把这三座小桥都走遍,算是利。老66岁生那天也须在午餐趟三桥,算是走通了生的个关看,这么个小小的江镇,竟然自立名胜、自建礼仪,怡然自得中构建了个与外界无所争持的小世界。在离镇中心稍远,还有稍点的桥,建造也比较考究,如思本桥、富观桥、普安桥等,是小镇的远近门户。

在同里镇随走走,很容易见到些气象有点特别的建筑,仔看,墙嵌有牌子,标明这是崇本堂,这是嘉荫堂,这是耕乐堂,这是陈去病故居、探头去,有的被保护着专供参观,有的有住家,有的在修理,都步踏入,没有会阻碍。特别是那些有住家的宅院,正有点踟蹰呢,住家眼看访古的,已是面笑容。钱氏崇本堂和柳氏嘉荫堂占地都而已,却筑得适。两堂均以梁掉窗棂间的雕刻著称,除了吉祥卉图案外,还有传说故事、戏曲小说中的和场面的雕刻,据所知已引起了国古典艺术研究者们的重视。耕乐堂年岁较老,有宅有园,占地也较,整结构匠心独巧宜,最早的主是明代的朱祥(耕乐),据说曾协助巡修建了著名的苏州带桥,本应论功授官,但坚辞就,请在同里镇造宅园太平子。看看耕乐堂,谁都会由衷地赞同朱祥的选择。

但是,也能因此判定像同里这样的江南小镇只是无条件的消极退避之所。看,让朱祥督造带桥工程是欣然往了吗?躲避的是官,并躲避国计民生方面的正常选择。们走近代革命者、诗学者陈去病(巢南)的居宅,更明确地受到了这点。由于关注南社的史料,对陈去病的事迹还算是有点熟悉的。见到了编《百尺楼丛书》的百尺楼,却未能找到自撰的两副有名楹联:

平生膺明季三儒之论,沧海归,信手钞成正气集;

中年有契老所作,头老去,新居营就浩歌堂。

以骡姚将军为名,垂虹亭为号;

所居有玉青瑶之馆,澹泊宁静之庐。

这两副楹联表明,在同里镇三元街的这所宁静住宅里,也曾有热血涌、浩气充溢的年月。就在这里,陈去病组织雪耻学会,推行梁启超的《新民丛报》,还开展同盟会同里支部的活。秋瑾烈士在绍遇难的密友徐自华女士曾特地赶到这里与陈去病商量如何事。至少在当时,江浙带的小镇中每每隐潜着许多这样的决心以热血和生命换民族生机的慷慨男女,们的往和聚会构成了系列中国近代史中的著名事件,艘艘小船在解缆系缆,缆索,牵着整个中国的生命线。

比陈去病小十几岁的柳亚子是更被们熟知的当时的活据点是家乡黎里镇,与同里同属吴江县。陈去病坐船去黎里镇访问了柳亚子慨万千,写诗

村里叩重门

手相看泪

故国崎岖多碧血

幽咽

茫茫宙将安适

耿耿心期抵尔论

此去壮图如可展

鞭睛旭返中原!

这种气概与们平素印象中的江南小镇风韵很样,但它实实在在是属于江南小镇的,应该说是江南小镇的另面。在,江南小镇是既疏淡官场名利又义的,平只是按兵罢了,其实就连在石桥边栏闲坐着的老汉都对社会时事有洞幽悉微的评判能,真是遇到了历史的关头,江南小镇历木然。想,像这样的也愿意卜居于这些小镇中而预料会使自己全然枯竭,这也是原因之吧。

同里最的去无疑是著名的退思园了。可以毫夸张地说,这是的中国古典园林中特别让称心意的几个中的个。相信,如果同里镇稍稍靠近点铁路或公路,退思国必将塞旅游的群。但从海到这里毕竟很,从苏州些,然而苏州自己已有太多的园林,雅的苏州也就去坐途车了。于是,好的园林静悄悄地呆着,而特别看中的正是这点。中国古典园林管依傍何种建筑流派,都以静作为自己的韵律。有了静,全部构建会组种古筝独奏般的淡雅清丽,而失去了静,它在的整风致也就可寻找。在肩接踵的拥挤中游古典园林是很伤心的事,如有个偶然的机会,或许是雨刚歇,游客未至,或许是时值黄昏。院冷落,有幸走在这样的园林中就会觉得走种境界,虚虚浮浮而又目生气,几乎相信自己往常曾多次。在越多,切私家的古典园林都成公众游观的现代,的这种审美嗜好无疑是切实际的奢侈愿望了,但竟然有时也能足。去年冬天曾在海远郊嘉定县小住了十几天,每天早晨和傍晚,当海旅游者的班车尚未到达或已经离开的时候,会急急赶到秋霞圃去,坦坦地享受番园林间融的本味。退思园本没有海的旅游班车抵达,能够遇到的游客多是些镇的退休老,安静地在回廊低栏坐着,看到们面对某景点有所迟疑时,们会用自陶醉的缓慢语调解释几句,然又安静地坐去。就这样,们从西首的入,向着东面个层次个层次地观赏。总以为看完这就差多了,没想到个月洞门又引个新的间,而且美,层比层奇。心中早已绷着悬念,却又时时为意外发现而次次惊叹,这让想到中国古典园林和古典戏曲在结构的近似。难怪中国古代曲论家王骥德和李渔都把编剧与工师营建宅院苑榭相提并论。

退思园已有100多年历史,园主任兰生是同里小,授资政夫,赐阁学士,任凤颖六泗兵备,兼淮北牙厘局及凤阳钞关之职,有权有地管现今安徽省的很块地方。就像许多朝廷命官样遭到了弹劾,落职了,于是回到家乡同里,请本镇袁龙的杰艺术家建造此园。园名“退思”,立即使想起《左传》中的那句话:“林之事君也,忠,退思补。”但漫步在如此美的园林中,很难相信任兰生用“退思补”这命题的诚恳。“退”是事实,“思”也是免了的,至于是是在思“补”和“事君”则信。眼阁亭榭、假山荷池、曲径回廊本容丝愧赧。好在京城很远,也管到什么了。

任兰生是聪明的。“退思”云云就像找个官场烂熟的题目招贴,赶把安徽官任搜括的钱财幻化成去抢走、又无法用数字估价的居住地,也向外展示,只是家子安安静静地住着。即使朝廷中还有觊觎者,完全是派定居的样子,没有再到官场争逐的念头了,也就放了心,以彼此两忘。任兰生在这个园子里是如何度晚年的,是否再遇到什么凶险,却总觉得在这样个地方哪怕住几年也是令羡慕的,更何况对园主说这又是祖辈生息的家乡。任兰生没有料到,这件看纯然利己的事实际竟成了毕生最的功业,历史因这座园林把的名字记了,而那些驾在,或弹劾而获胜的衰衰诸公们却早就像尘埃样飘散在时间的流之中。

就这样,江南小镇款款地接待着个个早年离它远去的游子,安们,劝们好生休息,又鼓励们把休息地搞好。这几乎已成为生范式,在无形之中悄悄控制着遍及九州的志士仁,使们常常登回眸、月夜苦思、梦中笑。江南小镇的美仅仅在于它们自,而更在于无数行旅者心中的毕生描绘。

在踏退思园门时想,现今的中国文几乎都没有能建造这样的归息之地了,但是哪怕在这样的小镇中觅得个较简单的住所也好,为什么非挤在都市里可呢?直相信从事文化艺术与从事经济贸易、机械施工同,特别需个真正安宁的环境入运思、专注悟,然很难成为名副其实的家。在仄的城市间里写什么都妨,就是行宏篇巨著式的艺术创造。本有位艺术家每年在太平洋的个小岛隐居很时间,只留小部分时间在全世界转悠,手着从小岛带叠乐谱和文稿。江南小镇很可以成为们的作家艺术家的小岛,有了这么个个宁静的家院在,作家艺术家们走在都市街间的步子也会踏实点,文坛中的烦心事也会减少半。而且,由于作家艺术家驻足其间,许多小镇的文化品位和文化声望也会。如果说们今天的江南小镇比去缺了点什么,在,缺了点真正的文化智者,缺了点隐潜在河边小巷间的安适书斋,缺了点足以使这些小镇产生超越时的艺术灵。而这些智者,这些灵,现正在都市的海中领受真正的自然意义的“倾轧”。

暮乡关何是,烟波江使愁。”但愿有天,能让飘在都市喧嚣间的惆怅乡愁收伏在无数清雅的镇邑间,而座座江南小镇又重新在文化意义走向充实。只有这样,中国文化才能在格方位和地理方位实现相自立。

到那时,风景旅游和访谒会溶成,“梨村里叩重门,手相看泪痕”的景象又会经常现,整个华夏地也就会铺展文化坐标的重峦叠蟑。

也许,想得太多了。

天柱山

现在有很多文化完全天柱山的所在,这实在是应该的。

曾惊奇地发现,中国古代许多文豪、都曾希望在天柱山(潜山)安家。们走的地方很多,面对着佳山佳,说头话是奇怪的;但是,声言在某地安家,声言非在那里安度晚年可,而且同的时代竟谋而地如此声言,这无论如何是罕见的。

唐天七年,诗只是在江时远远地看了看天柱山,立即把它选为自己的归宿地:“待吾还丹成,投迹归此地。”了些年,安禄山叛,唐玄宗携杨贵妃逃蜀中,《恨歌》《生殿》所描写的生生事件发生在历史舞台,那个时候李到哪里去了呢?原正躲在天柱山静静地读书。唐代正在漫漫和浩浩狼烟间作艰难的选择,们的诗却选择了天柱山。当然,李并没有炼成丹,最终也没有“投迹归此地”,但历史还是把的这个真诚愿望留了。

想在天柱山安家的愿望比李强烈的,是宋代文豪苏东坡。苏东坡在40岁时曾遇见位在天柱山期隐居的,两饮酒畅叙三,话题总离天柱山,苏东坡由此而想到自己在颠沛流离中年方40而华发苍然,决心也拜谒天柱山领略另生风味。“年四十发苍苍,始方救憔悴。年若访潜山居,慎勿逃改名字。”这当时随的诗。在给李惟熙的友写信时又说:“平生州风土,卜居为终老之计。”这里所说的是天柱山的所在地,也可看作是天柱山的别称。请看,这位游遍了名山川的旅行家已明确无误地表明把卜居天柱山作为“终老之计”了。这是在用诚恳的语言写信,而是作诗,并无夸张成分。直到晚年,的这个计划仍没有改。老生最个官职竟十分巧地是“州团练副使”,看天也有意成全的“终老之计”了。欣然写

青山抵在古城隅

万里归卜筑居

把到天柱山说成是“归”,分明早已把它看成了家。但如所周知,位在朝都极有名望的60余岁老的定居所已的意向所能决定的了,和李样,苏东坡也没有实现自己的“终老之计”。

与苏东坡同时代的王安石是官的,对山得李、苏东坡痴,但有趣的是,竟然对天柱山也有终的迷恋。王安石在30多岁时曾3年州通判,多次畅游天柱山,虽然宦迹,却怎么也丢这座山,用现代语言说,几乎是打个松解开的“结”。管到了哪,也管多年纪了,想到天柱山就经常愧:

相看发秃无归计,

梦东南即自

这两句取自《怀州山诗,天柱山永远在梦中,而自己头发秃谢了也无法回去,只能“自”了。与苏东坡样,也把到天柱山说成是“归”。

王安石生经历的政治风多,社会地位,但总觉得平生有许多事没有多意思,因此,面提到的这种自意识总是而再、再而三地浮现于心头:

看君别行藏意,

回顾潜楼只自

听到有到天柱山去,总是诗祝贺,表羡慕。“揽辔羡君桥北路”,多么想跟着这位朋友起纵马再去天柱山,但毕竟是极自由的,“宦有吏责,筋事遇嫌猜”,只能把生命那种朴的克制住。而事实真正神往的生命状乃是:

堪如此,

潜山归去

还可以举些著名文学家。例如在天柱山居住段时间的黄坚此总是声声“吾家潜山,实为名山之福地”,而实际是江西,真正的家乡离天柱山(潜山)还远得很。

再列举去有点“掉书袋”的味了,就此打住吧。趣的问题是,在华夏地的崇山峻岭中间,天柱山究竟凭什么赢得了这么多文学师的厚

很可能是它曾经有的宗气氛。天柱山自南北朝特别是隋唐以,佛都非常盛。佛的二祖、三祖、回祖都曾在此传经,至今三祖寺仍是全国著名的禅宗古刹;在那里,天柱山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地维”,是“九天司命真君”的居住地,很多师都曾在这里学。这两在此汇,使天柱山度拥有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气象非凡。对于品位的中国文说,佛往往是们世界观的主或侧翼,因此这座山很有可能成为们漫生的神皈依点。这种山化了的宗,理念化了的风,最能使那批有悟的文畅意适怀。例如李、苏东坡对它的思念,就与此有关。

也可能是它所蕴的某种历史魅。早在公元106年,汉武帝曾到天柱山祭祀,封此山为南岳,这次祭山是连伟的历史学家司马迁也跟随了的。,天柱山地区些让切中国都难以忘怀的历史,例如赫赫名的三国周瑜,以及“小乔初嫁了”的二乔姐。这般风流倜傥,又与历史的线条连结得这般密,本是历代艺术家恒久的着眼点,无疑也会增加这座山的。王安石初到此地官时曾急切询问当地百姓知这里周瑜,百姓竟然都,王安石,但这种可能更加增添了般的文至少会对乔氏姐生地发生趣:“乔公二女秀所钟,秋并蒂开芙蓉。只今冷落遗故址,令千古思余风。”(罗庄:《潜山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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